蒲亚讷此时心中想的,才是最应该注意的问题。
希腊士兵曾经征服过波斯,并留下了灿烂的文化。以至于近在咫尺的欧洲,都不曾获得那样光辉灿烂的遗产。
一个帝国最伟大的成就,不是生前拥有多大的疆土,而是死后竟然还有人在意他们的文化。那他妈的叫灵魂不朽。
这样一个国家,其战力恐无法言表,绝对不是可以忽视的对手。
当家族里的长者听到他的陈述之后,一开始都有些无法置信。但越来越多的族人都带回了相似的信息,让他们无法不把视线挪向蒲亚讷——他是家族里这一领域的专家。
一手拿书本,一手拿宝剑——有这样的理念,大食人向来都不缺能征惯战的知识分子,蒲亚讷确实是其中之一。
但是今天有所不同,他不准备自己卖弄学识,而是邀请一位当地朋友——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——和他一起分说其中情由。
于是,正在享用晚餐的李宁,被派人请到了了长老们面前。
“朋友,我们远道而来,有些学识是你们没有的。但我知道,你们的文化也同我们大食一样璀璨,肯定也有什么学识是我们不曾见到的。但你却与我的这位后背有着相同的结论。请告诉我,朋友,这是真的吗?”
“是真的!”李宁当然知道对方在问什么?
“这样啊。我再恳求你一次。肯在我们一家老小的安慰都系于此的份上,请诚实的告诉我,你们真的见到了曾经征服我们家乡的希腊人吗?”
“尊敬的朋友。很遗憾的告诉您,我们确实将面临一个可怕的对手。”
“何以见得?”旁边有人不服气的问道。
“短剑、短矛,短矛之外还有双人用的长矛,还有被当成辅兵的弓箭手。这是希腊人的特点。在我皇宋,弓箭手是地方治安的主要力量。一个县有十五名固定编制,不可能被当做辅兵。边境招募新兵,也往往以弓手居多。如此重视弓弩的国度,怎会让他们成为辅兵?还有那萨里沙长矛,不正是马其顿国王腓力二世发明的吗?凭借这玩意儿,马其顿人在喀罗尼亚会展中击败了底比斯人。”
虽然专有名词的翻译有着较大的出入,而且李宁的阿拉伯语,并不足以支持他准确地表达底比斯之类的词汇。
但对方似乎还是听懂了,蒲亚讷更是激动的跑回自己的书房,搬来了一大堆各种书籍,其中包括不少羊皮卷。
他兴奋地翻看着各种记录,激动的手都在颤抖,语速流利得让李宁无所适从,最终他只听明白了一句话。
“我们确定,他们的确来自比我们更遥远的地方。”
这番话是他和李宁的共识,当然迅速地得到了李宁的支持。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,周围的长老们竟然也迅速地接受了这个现实。
这帮人的眼界开阔程度,远远超过了正常穿越者的想象。
一帮中东人很了解近东的局势并不稀奇,更何况阿拉伯世界的黄金时代,主要就是从事希腊经典的翻译,这甚至被广泛的认为为文艺复兴打下了基础。
而他们现在又居住在远东,加起来几乎构成了所谓文明世界的四分之三,他们了解到某些情况当然不稀奇。
但有些问题或许还是值得问一下的。
“贤弟。”一位老者问道,“你真的确定他们是马其顿人吗?”
他也用了李宁的说法,或许他认为这种翻译才是正确的。
“我不能确定。”李宁有些犹豫,“马其顿人后来征服了许多国度,也将希腊文明和风俗带向更远的地方。以至于印度北部地区在后来还残存着希腊贵族。这意味着连他们都有可能使用这些武器。当然也有可能延续至今。”
蒲亚讷没想到情况竟然是这样,但他还是很兴奋。虽然印度是个从未听说过的地方——实际上只是地名没听过而已,往来贸易的时候,他们还是经常路过印度南部的“注辇”等国——但能够保留古籍上记载的战阵,而且还让他有幸得见,怎么说都是足够让他这位宋代军迷兴奋莫名的事儿了。
但其实,更兴奋的事情还在后面。
因为他将有机会直接和偶像们交手,而且所用的武器,竟然还和希腊有关。
差不多也就在长老们开始称赞李宁的见识广博之时,三四个家丁忽然冲进来禀报,说是一队贼兵正在向他们这个方向赶来。距离这里还有差不多十里。
听闻消息的蒲亚讷和李宁对视一眼,双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二字,因为他们可以更清楚的推断这究竟是什么人了。
但所谓的贼兵,也就是那群看上去像是希腊人的家伙,恐怕对这座庄园并没有什么善意。也就是说,他们两人真想解开心中疑惑的话,不可能通过和平交流的方式。
那么,动手是不可避免的。
可是,贼兵来得太快,他们并没有时间进行充分的准备。那么就得有人出去拖延一下时间。
很快,几名老者被推举出来,带了一些仓库中的酒肉,就走出宅门犒军去了。
很多人都知道,他们可能无法活着回来,但他们没有时间担忧,因为他么得加固庄园的防御。
防御。这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。因为庄园占地面积太大,摊高了人均需要防范的空间,降低了城墙的安全指数。这就意味着主要的青壮只能在庄园内部做机动防御,同时还寄希望于能在外围做出点动静,以更有效地杀伤敌军。这是大多数人都明白的。
但,做点什么呢?
要知道即便是青壮也没什么战斗力,毕竟都是农民,所以向阳的策略还是应该做出来的。
好在,他们之中有两个军事爱好者,上战场不一定有用,但纸上谈兵一下,给大家提供一下灵感,还是能够做到的。
“希腊火!”蒲亚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,“我有这东西,贼兵一定无法接近我们。”
李宁被这个名词吓了一跳。没想到蒲亚讷手中竟然有这玩意儿。
公元八世纪,也就是大唐帝国兵败怛罗斯的时候,他们的敌人却在西线战场遭遇劲敌。东罗马帝国在苟延残喘之际,用这种所谓的“海洋之火”击败了阿拉伯人。
之所以叫这个名字,大概是因为它能够在水面上燃烧。而这,对于这座庄园来将可能非常重要,因为他和泉州城中间,还隔着洛阳江。就算是从陆路接近,也无法轻易跨过火焰组成的隔离带。
想到这里,李宁立刻对蒲亚讷说道:“江面上撒一层,然后在庄子外围布置陷阱。先用一套土沟做防火隔离带,然后再用稻草在隔离带外围……”
“好主意!”蒲亚讷又不是蠢货,不等李宁把话说完,立刻意识到这是一条妙计。
而这时,他们的对手,托勒密和梅涅劳斯兄弟已经见到了前来犒军的长老们。
这两位都是小贵族拉古斯之子。而拉古斯曾经迎娶过腓力二世的小妾。且该小妾当时或已怀孕,因此长子托勒密,这位后来埃及托勒密王朝的开创者,或许就是腓力二世之子。
至于腓力二世是何许人,他正是亚历山大大帝的父亲,前任马其顿国王。
某种程度上来讲,马其顿之所以能够踏上辉煌的东征之路,主要还是腓力二世大侠的优良基础。
首先是他创建的优秀军队。其次是他在位期间进行的基础扩张。不但让希腊各城邦表面上臣服于他,还将自己的触手伸向了小亚细亚。
说起小亚细亚,托勒密和梅涅劳斯此行的目标,正是小亚细亚。
当时,他们正准备强渡格拉尼卡斯河,对小亚细亚的腹地展开进一步进攻,然而就在那个时候,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。
一道蓝色的巨幕忽然从天而降,宛如神祇发出的神秘预言,
不过,在大战即将开始的时候,任何一位主帅都不希望士兵们过分恐惧。因此,他们的国王亚历山大只好宣布。这是他的祖先阿喀琉斯送来的吉兆。
于是,勇敢的亚历山大率领重骑兵组成的右翼率先冲进光幕之中,却不料一阵炫目之后,出现在对面的河岸上没有一个波斯兵。
“我好像没有跨过河中心就登岸了。”左翼轻骑兵的统帅帕尔梅尼奥说。
“我们不是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吧。”
“有哪里不对吗?陛下?”
“没什么。只是感觉氛围……你看那些建筑,那是小亚细亚的建筑吗?”
帕尔梅尼奥在腓力二世执政时候,就已经负责小亚细亚方面的征战了。所以他对这一片还是很熟悉的。因此只是看了一眼,他就知道这里断然不是小亚细亚。、
旋即,两人同时想到了那道光幕。
“该死!”亚历山大小声地说道,“这的确是神的力量,到好像对我们不够友好。”
“可是,您已经将祖先之名说出去了。又拿什么限士兵们解释呢?”
亚历山大皱了皱眉,立刻下令道:“快派人到周围去看看。我要知道敌人逃到哪里去了。还有,我的祖先将我们送到了哪里?”
没过多久,士兵们就像亚历山大回报说:“不远处发现了一座巨大的城池。虽然城墙不高,但规模很大。很有可能是座波斯人的大城市,弄不巧还是他们的西都。”
亚历山大倒是心动了一下。要是能够绕过敌人防御密集的边境,直接调到腹地之中的西都。那么他可真的要感叹祖先的庇佑了。
然而过分迷信自己的阿喀琉斯血统,几乎是这位大帝的阿喀琉斯之踵。
很快,就有其他士兵向帕尔梅尼奥禀报说:“这里的人,皮肤都是黄色的。”
亚历山大吓了一跳,但他迅速恢复平静:“向那座城市进攻。一定要维持好阵型稳步推进。”
很快,后续渡河的各方阵集结完毕,他们来不及查看周围的景致,就投入到了紧张有序的进攻之中。
这也正是李宁和蒲亚讷遇到的那场攻城战。
而他们没有看到的是,亚历山大悄悄地叫过亲信托勒密和梅涅劳斯,让他们驾驶战船到河对岸去,看看能不能找到回来的路。
托勒密和梅涅劳斯领命而去,也因此在不久之后发现了李宁所在的庄园。
那个庄园实在太大了,以至于托勒密和梅涅劳斯一开始的时候就忽略了一个重要细节。
那道光幕。
他们其实是有些害怕的。因此下意识的不敢去想它。
所以他们的注意是顺流而下,找个人询问一下,看看往北走或者坐船能不能回到希腊。
而那座庄园,是周围最有可能有人的地方。
于是在不久之后,蒲亚讷的家人们发现了这群人,并发生了犒军事件。美酒和牛肉下肚之后,梅涅劳斯和托勒密也终于清楚,这里根本没有叫希腊的地方,或者说,他们压根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。
有些见识的士兵向这两位年轻将领解释说:“他们的语言,肯定有些闪米特人的味道。这里或许离希腊不远。”
如果李宁听到听到这句话,一定会乐不可支。
那几位长老都是大食人,说的是阿拉伯语。而阿拉伯语出自闪含语系,自然与闪米特人的语言相似。但他们是一群海商,已然远离家乡,其身处之地,自不可能有人知道希腊。
托勒密一世也很快察觉出不对。
“这伙人,确实像是闪米特人。但……你不觉得他们的数量太少了吗?显然没有那种黄皮肤的人多。而且,他们的语言也不一样。或许,这里并不是他们的家乡。”
梅涅劳斯一想也有道理,于是两人快速回去禀报给亚历山大、
亚历山大一听大怒。因为他已经从其他渠道发现了更加惊人的事实,并同时认为这两名亲信受到了长老们的蒙骗。因而愤怒的下令进攻那座庄园。
托勒密压根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,急得就差直接叫哥哥了。
“陛下。那家人待客热情,怎么能杀掉他们呢?”
“你要是抹不开情面,那我去好了。”
亚历山大决绝的说到。
托勒密怎么好让他去呢?当然是自己带着弟弟去。
于是几条船再次顺江而下。
然而这一次,就连江水都发生了变化。
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,江水之中倒影的月亮其实已经有些不同。
忽然,一根火把从远方的天空中飘来。在托勒密的注视之下,他像是拜托了地心引力一样,如同秋叶一般缓缓落下。
之所以会这样,是因为他心中的隐忧在那一刻终于明晰。然而明晰之后,他就再也不想它发生了。
所以这段时间,于他来说过得很缓慢。
但又有什么用呢?
火把,还是落入到江水之中。
噌的一下,不用伴随着什么巨响,未来的埃及国王托勒密一世也知道,这条小命要保不住了。
因为,船,已经被火舌包围,并且开始了燃烧。